似乎為提醒高明正，將那些冤魂從他記憶深處挖出來，喬月的聲音輕輕渺渺的響起，軟軟糯糯，帶著濃濃江南味道：“倪倒勿是要高老爺搭倪說好話，就是怕高老爺說倪啥邱話，該達再有幾樣物事，高老爺辦得來一淘送給高老爺，費神，費神！”

一字一句，將高明正帶回往昔歲月，也曾高高在上，也曾春風得意眼比額高，為謀青雲浮利，不惜腳踩枯骨。。。

“不，不，”終於高明正憋不住了，大口喘著粗氣向無知無覺，又似乎擁有一切的黑暗盡頭撕心裂肺般狂呼：“別來找我，我也是沒法子，哪個身居高位者，手裏沒沾過血呢？都一樣都一樣的！你們，你們別尋我，尋別人去，尋別人去！”

喬月一雙明眸於黑暗中變得碧玉似的，粼粼發出螢光，這是多年狼群中練就的本事，暗夜裏，不用光也能看清三丈開遠的東西。

“再去尋誰？西平王麽？如今人可是他國僅次於皇帝的王爺，手握十萬兵權，哪裏容易尋得？高老爺，要說還是您這兒。。”

一語將夢中人驚醒。

高明正本是葳葳蕤蕤的，忽然被西平王三個字戳了心窩似的，狂喊亂叫起來：“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！西平王，屁個西平王！”

厲鬼索命到眼前，多年前埋在心裏的爛帳，就再也收不住了，反正要死，拖也得多拖個墊背的！

喬月沈穩淡定，不動聲色：“這話不好說的！人家是王爺，如今甚受西平帝寵愛重用，高大人這話慢說，被人聽去了，西平王手辣，小心受他懲治！”

高明正此時已近癲狂：“扯臊的西平王！當年他娘冷宮裏被人制死時，他還通不知道呢！如今倒好，幫著嗜親的仇人賣命，哈哈，哈哈！”

喬月密密長睫猛然掀起，目中霎時有冷意彌漫，聲音寒冽刺骨：“高大人這話怎麽說？”

一向只知道西平王的母親，燕妃，是自己用一塊白淩，了斷個幹凈，難道另有隱情？

高明正的聲音嘶啞著從嘴裏噴出來：“怎麽說？問問那個西平王，他娘死的那天晚上，本來要去請安的，他被誰叫出宮去了？哈哈，也不過是個傻瓜楞子，用幾句好句暖了心，就肯替人家手上沾血了，天生的傻瓜楞子！”

喬月心裏有數了。

“這麽說來，當年替那人賣命的，也有您高大人一份了？不然怎麽知道得這樣周全呢？殺了人家的娘，再挑撥著人家跟先帝和旁的兄弟翻臉，自己就做好人了是不是？這架橋撥火的本事。。。“喬月的聲音越來越近，近到幾乎湊上了高明正的耳邊，近到幾乎聞得見她身上清香的青草氣：“高大人跟誰學的？”

高明正游魂似的恍惚四顧，好像在找喬月，可洞穴裏黑到伸手不見五指，哪裏看不出喬月身在何處？

“跟誰？”他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：“不能說，不能說！他長著順風耳呢，我說了，他立刻就能知道，不能說，不能說！”

最後一句陡然升高調門，聽上去好像勇氣十足，其實不過是自己給自己打氣而已，因提到那個人，他的心尖兒都顫了。

喬月的聲音覆又飄遠：“高大人過慮了！剛才不已經抖落出當年翻下的舊事了？那人，”說著加重語氣：“想必此時也已經知道了？既然長著順風耳的話？不過高大人不說也罷，請先安息吧！這地方別的沒有，安息之處有的是，高大人不妨伸手摸摸，看周圍可有當年的舊相識？”

一句話將高明正打入萬劫不覆的地獄！

“走開，你走開！別碰我！不幹我的事！”他發狂似的亂喊亂叫，伸出手在陰森冰涼的空氣裏抓來抓去，好像真要抓出幾個並不存在的幽靈似的。

喬月本還想乘勝追擊再問些舊事名堂來，不過時間不早，她還得四處山頭上巡視去，怕誤了回去的時間讓齊叔擔心，這才抽身從洞穴裏出來。

好在來日方長，反正高明正如何被囚在這裏，想知道什麽下次再來盤問就是了。

“雪球，叫你手下好好替我看著那家夥！”喬月親呢地拍拍雪球的腦袋：“我到山頂看看去！”

如今的雪球，已代替喬月做了狼群首領，聽了她的吩咐，揚首當月嚎叫一聲，果然有幾只灰狼飛躍騰空地出現，雪球嗓子裏嗚咽幾聲，那幾只狼便無聲無息地竄進了洞穴深處。

此時的喬月已到了山峰頂端，越過向來棲息的巨石，她向遠處看去：月亮隱進雲層裏，延綿的山脈便也如攏進了灰霧裏，只見黑黝黝一片，只知山高林密，其間泉流縱橫，卻不見有動靜，更不聞有軍隊號角之類聲響。

難道西平王的人還沒到陰駝峰？

喬月心中生疑。

這可不像西平王的行事風格，那是個只要結果不要過程的人，說句要打，恨不能下一秒就拿到對方首級，再說西平大軍離得此地並不遠，日夜兼程的話， 也不過一天一夜就能趕到。。。

又或者說，早到了，埋伏下了，因此自己看不出來？

喬月搖頭，立刻又否定了這個念頭。

山裏的孩子狼養大，她對自己的視力直覺，還是很有信心的。

那到底是怎麽回事？！

喬月回身，正好雪球遲一步也已經趕到她身邊，她摟過來問：“白天可在那邊，”指著遠處西平山界問道：“見過生人？”

狼是不管哪座山頭都可以去了， 不需官文國印。

雪球極親昵地湊到喬月耳邊，嗚咽幾聲，喬月明白，這也是沒有的意思。

那可真奇怪了！

喬月看看時間不早，此時再留在山上也看不出什麽來了，便吩咐雪球幾句，迅速向山下掠去。

路過山腰間，一叢白色的野玫瑰後，喬月眼角餘光似乎瞥見個熟悉的身影，玫瑰花瓣重重疊疊，和那人身上白衣融在一處，仿佛高天上的白雲一般不染纖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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